1985年10月中旬,我参加了时任美国副总统乔治·布什和夫人一行150多人的接待工作。这次接待,好似“大会战”一般,极不寻常。
布什访华先遣组来到桂林
1985年9月7日中午,以美国副总统副助理戴夫·赖德为组长的布什访华先遣组一行22人(其中包括美国驻华使馆行政参赞等6人)到桂林考察。当天下午,桂林市外办会同有关单位,与先遣组就接待布什副总统一行的迎送、住房、车辆、游览、宴会、安全保卫、新闻通讯、医疗救护等问题以及在桂林的活动日程进行了磋商。会后,先遣组实地考察了布什将住宿的榕湖饭店7号楼总统间。双方初步商定,如果布什一行访问桂林,住房约需140间,大小车辆20部,游船5艘~7艘,并由地方配备一些英文翻译。美国白宫官员、特工人员和通讯人员将提前到桂林为布什来访做准备。
到北京开预备会议
10月3日,我到北京参加外交部召开的广西、广东、四川、深圳、桂林等省、市外办负责人关于接待布什一行的预备会议。外交部美大司、礼宾司、新闻司的有关负责同志向我们介绍了中美关系,部署了接待任务。此次布什副总统访华,将与我国领导人就双方共同关心的国际问题交换意见,同时,布什副总统还打算到特区深圳参观。我国党政领导人对布什的访问很重视,邓小平、胡耀邦、李先念、赵紫阳等都将分别会见布什。
外交部副部长朱启桢在讲话中特别强调,各地要做好接待工作和安全保卫工作。他说,接待布什副总统一行,安全保卫十分重要。安全保卫包括许多方面,比如交通秩序、社会治安,甚至还包括精神病人的管理等等,都要搞好。当谈到在桂林的访问活动时,朱启桢副部长说:“桂林主要活动是游江。游船要事先检查好,不要出故障。船上服务要搞好,安排照顾得好一点。”他讲完话后,征求大家的意见。我提出来:“我们桂林一定要完成任务。但是,桂林接待的车辆太旧,恐怕万一出了事故,影响了整个接待。请外交部调一部主车给布什副总统乘坐,其余车辆我们自己设法解决。”在布什到达桂林之前的两天,外交部从外地为我们调来了一部高级车,专门接待布什用。
六路人员会集在桂林
美国人把他们副总统访华当成大事认真对待。为了布什的安全,为了访华期间保持与美国国内的联系,他们派出了得力的先遣队伍到桂林做准备。就在我去北京开会期间,美国各路先遣人员已经开始“进驻”桂林了。下面是5天之内进驻桂林的先遣人员:
10月4日,美国白宫通讯小组7人和美国驻华使馆1人,乘坐美国空军运输机飞抵桂林,同机携带5吨重的通讯设备,准备在桂林安装使用;
10月5日,美国驻广东总领事馆将筹备期间所用的7箱办公用具(含电脑等)运抵桂林;
10月6日,美国驻华使馆二秘孔为廉等抵达桂林;
10月7日,美国驻广州总领事馆副总领事柯本德等3人抵达桂林;同日,美国驻上海总领事馆领事斯保德等3人抵达桂林;
10月8日,美国白宫先遣组组长柯菲尔德率4人小组抵达桂林,领导美国先遣组全面开展工作;同日,美国副总统特工小组一行8人抵达桂林。
在这期间,美国驻沈阳总领事馆、美国新建的驻成都总领事馆也派人抵达桂林。
中美双方密切合作
10月初,桂林市筹备接待布什副总统一行的工作班子进驻榕湖饭店,在3号楼设立了办公室,日夜值班,随时保持与外交部礼宾司、广西区外办的联系;同时也随时与美方先遣组人员磋商合作,共同做好接待布什一行的准备工作。据统计,从10月8日到13日,中美双方正式会晤达10次之多,既有坐下来会谈,又有实地考察,遇到问题,当场协商。为了说明双方的合作,下面举几个例子:
例1:美方对布什副总统的住所十分关注。10月10日,柯菲尔德组长、柯本德副总领事等与我方会晤时,提出在10月15日前,布什副总统住的榕湖饭店7号楼要全部准备就序,不准任何外人进入。在准备期间,美方白宫特工人员将协助宾馆对全楼进行清查,确保副总统的安全。我们同意美方白宫特工人员手持现代化的探测仪器,把总统套间的天花板、地板及房间的每个角落都认真地逐一检查,同时,把7号楼的全部房间也都检查了一遍。他们还冒着危险爬到斜面的楼顶上,对楼顶的瓦片一一检查。
例2:美方对布什副总统乘坐的游船要求很严。10月11日,美方先遣组人员由我市外办和公安人员陪同,到杨堤码头检查布什副总统游江时将乘坐的游船,对这艘仅容纳百余人的上下两层不大的船,美方先遣人员竟检查了一小时之久。检查后,美方对游船比较满意,但提出两条建议:一是要增加消防设备;二是要化验船上的饮用水,要求饮用水绝对保持清洁。我们认为确实应注意防火,客人游江那天,将派专人往船上运水,保证安全和清洁卫生。
例3:美方对通讯设备、设施要求高。为了保持与美国国内的通讯联络,同时,保障游江那天,沿路及阳朔县城的美方人员能够与榕湖饭店美方安全指挥中心、新闻中心的联系,美方对通讯问题提出了许多要求。在阳朔县有关部门的配合下,美方选择了城门洞对面商店的三楼,作为联络中心。美方提出,要求我们在这个楼安装三条专用电话线,以便游江那天与饭店美方特工组直接联络。为此,阳朔县有关部门顾全大局,决定临时从码头附近的中国用户中,抽掉几条专线提供给这次接待任务用,而这些用户只好暂停使用电话。
例4:美方对布什副总统游江的安全措施抓得很细。在桂林的主要活动是游江,因此,美方把游船上的安全保卫工作看得很重。原先,为了保证布什夫妇能够有一个较宽敞的游江环境,可容纳百余人的主船只安排上五六十人,其中美方24人。10月13日,双方会晤时,柯菲尔德组长提出,要求另外增加5名美国特工人员和两名通讯人员上主船。他担心这样会增加我们的负担,还特别强调说:“这7名人员既不需要座位,也不用提供午餐。”我一听就明白,这是为了加强船上的安全保卫工作。我们与公安部门协商后,同意美方的要求。游江那天,正如柯菲尔德所说,这几名人员分别站在船顶四个角落和船舱固定的地方,不吃饭,不喝船上的水,各自坚守岗位,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。
坚持原则以我为主
在与美方先遣组人员打交道时,他们注意尊重我们的意见,有事和我们协商,表现出合作共事的愿望。但是,在有些问题上,特别是涉及到接待中的某些细节上,他们就流露出要求我们按照他们的意愿去办,而忽视了我国的国情和具体情况,这就难免双方发生分歧。这时,我们采取原则性与灵活性相结合,坚持原则,以我为主,通过协商,妥善处理的办法来解决,而不能为了合作而放弃原则,或只顾原则而不注意方法。事实证明,我们的这种做法是行之有效的。下面举几个例子:
例1:关于游江时派直升飞机护航。10月8日,在和柯本德副总领事会晤时,我通报了在外交部商定的布什副总统访问桂林的日程,并对一些活动的具体安排做了说明后,柯本德提出一个问题:“如果游江时发生意外,怎么解决?有没有直升飞机护航?”我回答说:“布什副总统乘坐的主船前面有前卫船开道,后面还有后卫船,船上有公安人员、医护人员和相应的设备。若一出现偶然事件,我们能够应付。至于直升飞机,桂林无法解决。”10月9日,美方再次提出要求派直升飞机护航,“以便应急”。对此,我们再一次向他们说明:对布什副总统的安全,我们和你们一样,十分重视,并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。桂林接待过许多国家领导人和其他外宾,可以采取多种办法来保护船上客人们的安全,我们从来没用过直升飞机。
例2:关于美方特工人员协助清查5号楼。10月10日,美方提出派特工人员协助清查7号楼的同时,还要“协助”饭店检查5号楼的安全设施等。对此,我们提出异议。我们指出:7号楼是国宾楼,这次已全部用来接待美国布什副总统夫妇及其随行人员,而5号楼则不同,除了约100间客房接待随行来访的美国新闻记者等美国客人外,还有大批其他国家的客人和中国自己的同志住宿,我们同样要对这些中外客人负责。如果美方一定要进行安全检查的话,待分配给美国客人的房号确定后,美方可以对其所住房间进行安全检查,5号楼的其余房间和其他公共设施没有必要让美国特工人员进行检查。
例3:关于机场上双方记者一律不准采访、拍照。10月15日,在布什一行到达桂林的前一天,美方突然提出:在布什副总统专机降落在桂林机场时,“中美两国记者一律不准采访、拍照”。我们很清楚,这完全是出于对布什副总统的安全负责。但是,过去到桂林来访的各国领导人都允许记者拍照、录像,美国副总统也没有必要例外。为了保证安全,又可以拍摄,我们提出:凡是经同意的记者,应一律佩戴统一制作的“记者证”,无证者不许随意拍照;同时,在停机坪附近,划一道线,记者只允许在线外拍照,不得随意跑到线内影响客人们的活动。但美方仍坚持原来的意见。这时,我们不得不指出:“这是我们地方主人的事,请你们尊重我们的安排。至于不许美国记者拍照,请你们自己去向他们做工作。”
领导重视齐心协力
自治区、桂林市领导对这次接待任务很重视。自治区副主席张春园专程从南宁到桂林接待布什夫妇。自治区副主席兼桂林市市长郑义主持召开有关单位预备会议,对接待工作提出了严格的要求和全面的部署。自治区公安厅、自治区外办都派人提前到桂林,指导安全保卫和接待工作。据统计,在筹备期间,由自治区、市领导出面召开的会议就有6次。当时大家只有一个心愿:接待美国副总统布什一行是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,只能搞好,不能出问题,要采取一切措施,确保布什夫妇在桂林的访问取得成功。
市领导对安全保卫、新闻通讯和游江更为关注。比如,漓江中段有两个地方水太浅,游船难以通过,有人提议从青狮潭水库放水,提高水位。市领导听了汇报后指出,“不要轻易放水”,并指示有关部门派人清理、疏通河道,保证了游船顺利通行。又如,市领导听说布什夫妇要在阳朔镇街道走走看看时,特别指示公安部门“一定要做好安全保卫工作”,要严禁尾随兜售,更不许出现向外国人讨要东西的现象。
各有关部门按照自治区、市领导的部署积极开展工作。公安部门制定周密的计划,采取严密的措施,确保了布什一行的安全。邮电部门派出总工程师带队,一直紧张工作20多天,想方设法,开通了6条国际台线路;在饭店的新闻中心,为外国记者设立了10部电话机和4部电传机;临时增开了桂林至上海长途线路7条,可经过上海通向世界各地。这次桂林的通讯规模做到了与北京接待布什一行的通讯规模相当。桂林市形成了大团结、大协作的局面。
布什副总统在桂林
1985年10月16日下午5时35分,美国副总统布什和夫人,在我国外交部副部长朱启桢和夫人陪同下,乘专机从成都抵达桂林。广西壮族自治区和桂林市的领导张春园、郑义、袁凤兰、崔国忠等到机场迎接美国贵宾,少年儿童向布什夫妇献了鲜花。当晚,自治区和桂林市人民政府举行了欢迎宴会。第二天,布什夫妇一行乘船游览了秀丽的漓江风光后,乘专机飞往广州访问。
1977年10月,时任美国联邦调查局局长的布什和夫人一起访问了桂林,他们被桂林大自然的美景所吸引,在桂林过得很愉快。临行前,布什夫妇再三表示:“今后如果有机会,我们一定再到桂林来!”这次布什夫妇的愿望实现了。在桂林期间,布什说,自8年前访问桂林后,他和他的夫人一直期待着再到桂林访问。“桂林山水如画似锦”,“实在太美了”。他很欣赏中国古代山水画,认为有许多山水画里描绘的最优美的景色,“就是桂林周围的青山幽谷”。他在宴会上特别提议,为桂林这块“几百年来激起美术家和诗人灵感的胜地”干杯。他预料,随着中美两国关系的发展,越来越多的美国人将会来到桂林参观游览,他对此“充满信心”。
布什对地方主人说,他到中国访问已经4天了。在北京,他和中国领导人进行了会晤,在成都,他和许多中国大学生见面。他说他喜欢中国人民,尊重中国人民,“这次访问确认了我的感觉,即:美中关系坚固的广泛的基础对两国人民都是极其重要的”。他希望:“在中国向实现现代化迈进的时候,我们两国的关系也应该随之前进,日益增强。”
在台湾问题上,布什很敏感。对这次访华,美国记者做了大量报道,发表了不少文章。有的报刊报道说,在台湾问题上,他“和中国领导人发生很大分歧,遇到了阻力和困难”。对此,布什感到恼火。他对张春园副主席说:“他们没有真实报道我访问中国的情况,事实上并不是这样。我这次访问,和中国的一些领导人进行了交谈,广泛交换了意见,还是有成效的。再说台湾问题的解决也是有个过程的,现在正在一步一步地向前进展。”
布什这次访华,探讨开展两国经贸关系是重点之一。在北京,他同国务院副总理李鹏重点讨论了这个问题。他离开桂林后,还要到深圳经济特区去实地考察。在宴会上,他说,美国企业和美国人有兴趣到中国投资,有兴趣同中国做买卖。美中贸易往来正在发展,贸易额“今年比去年增长10%”。如果把美国投资者看成一个整体,那么,美国人在中国的投资额比其他任何一个国家在中国的投资额都大。他希望双方的贸易不要因遇到一些困难而停滞不前,“中美贸易关系遇到困难的时期,就是双方需要适应对方做生意习惯的时期。但是如果问题能够得到解决,我们双方都会获得重大的好处”。
布什对我国正在进行的改革十分关注。他在北京、成都访问时,都谈了他对中国改革的一些看法。毫无疑义,他是从自己的立场、观点来看待中国改革的。在成都,他向四川大学几百名大学生发表演讲时说过,中国的改革“放宽了对经济的控制,取消了农村公社,并恢复了一些自由企业”,“我们承认你们的农村和城市改革不是资本主义的”。到桂林之后,布什继续谈到改革的事,他表示:“我对中国的改革是赞赏的,不改革不行。你们的改革取得了成绩。”“中国在实现现代化方面已迈出了巨大的步子,在进行经济和政治权利下放,在允许农民保留他们超额生产的作物等措施上迈出了大步。这是社会主义,但是个带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。”
转眼之间,布什先生和夫人第二次离开桂林又有10多年了。这10多年以来,由于美国政府一度采取错误的对华政策,致使两国关系在艰难地向前发展。我们希望更多的美国人到桂林来参观游览,开展经贸合作。我们也衷心希望布什先生继续为增进中美两国人民的了解和友谊,促进两国关系的发展,做出新的贡献。
摘自《广西地方志》期刊2003年第6期